Satoya

bgm waltz-渡边善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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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见惯的风景，平淡无奇的街道，还有波澜不惊的日子。

 

即便是在人生中也许是最悠闲也该最丰富的大学，对于富士冈耕太来说，时间和生活也如同他自己的心跳一样，日复一日维持相同的频率，毫无波动起伏地流逝着。

 

没有值得期待的人，也没有值得期待的事，只有平凡的日子，和半吊子的他自己。

 

于是后来决定耕太心情的事情，就是每一天的天气。

 

晴天是好天气，雨天是坏天气。在冬天的话，下雪则会比下雨稍微高兴一点，在高兴和不高兴之间徘徊的微妙的不好不坏的心情。

 

不过这也是很主观的东西，总是很难说清楚。

 

今天走出寝室的时候，中野喊耕太带上伞，他扬了扬手机，

“多云转雨哦。”

耕太连忙道谢，回去拿了黑伞再出来。他们是混合寝室，耕太是里头唯一一个别专业的。

 

所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去上课、吃饭，然后再是一个人回来。

有朋友，却也称不上是朋友。

 

“也是没办法的嘛。”他把黑伞的弯柄挂在手臂上，蹦跳着下了楼。

 

耕太总是喜欢踩着时间到教室，比老师早五分钟就是最完美的时间，他就不用因为在教室里无事可干再被搭话而感到焦躁。班里有个叫绪方的很愿意关心耕太，有时候他迟一两分钟就会发短信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人大概是很善良，但耕太有些介怀这位的过度亲近。其实不只是绪方，对于耕太来说，每个人都是这样，只要超过了他认为的最好距离，他就会产生出那么一点点抗拒心理。

 

所以说富士冈耕太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温厚又好接近，但其实如果了解他多一点，就会发现这样让人舒服的性格之下其实满是温柔的拒绝，他会让你知道，自己是进不去他心里的。

 

手机上显示时间还有三分钟，走到教学楼门口的耕太删掉短信，也放缓步子。冷不防的后面有人撞上他，那只漂亮的手从装饰着暗金色纽扣的衬衫袖口中伸展开来，仿若茂盛生长的枝桠，箍住耕太的肩膀，他便不得不倚靠进那个怀抱里，被堪堪带着转了半个圈。

 

“诶诶诶？！”

 

耕太胡乱挥动几下手，那人才把他扶稳了。

 

“啊，真是对不起。”对方也刚站住脚，“太赶时间了，没想到你会停下来，就不小心撞上了。”

他穿着西装，这在学生日常里除了正式的表演或者汇报外几乎是见不到的。身形挺拔，头发也梳得端正，虽然有几缕因为跑动而落到额头上，也妨碍不了他俊秀的样子。

 

是老师吗？

 

“抱歉，来不及了，”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有机会的话，再向您道歉。”

 

耕太还没来得及回复他一句没关系，他便匆匆往教学楼里去了。

 

没办法嘛，老师是不能迟到的。耕太又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连忙也小跑着去自己的教室。

 

他一如既往坐在倒数几排靠窗的位置，这边的角度是最好的，只要老师上课用幻灯片，窗帘一拉，室内暗下来，他缩着就不会被看到，随他是想画画或者打盹都可以。

耕太是喜欢画画的，他只画菜谱，或者直接说他喜欢做菜更好。但总是要在大学里读一个专业的，成绩不好不坏，就读一个不上不下的文学系。其实他对文学没什么兴趣，倒不如绘画来得更有趣。不过嘛，艺术系的花销实在太大些，耕太还有个姐姐在读书，当初选专业的时候他就什么也没说，现在对他来说只是需要一个文凭，其他的毕业以后再考量也可以。

 

耕太撑着下巴，望着窗帘缝隙里那一点点露进来的天光，他经常这么做，从上课到下课，画累了就看一会，时间总是很快就过去。

 

回应了一句前面转头问他的绪方，耕太再望向外面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下雨了。

 

所以今天的心情是，不好。

 

他的确不喜欢雨天，潮湿的凉气会从脚心开始窜上来，让身体像是灌着铅似的，打不起精神，沉重得很。

 

老师准点结束课程，周围叽叽喳喳的，耕太把画册夹进课本然后抱在怀里，伞柄再次挂上了小臂。等人差不多走完了，他才低着头走出教室。

 

教学楼中间是一个四方的天井，里头种着很多绿植，大多数是长不大的芭蕉和玫瑰花丛。风带着它们摇摇摆摆，雨水也把叶子冲洗地干干净净，闪着润泽的光亮。耕太看了好一会才舍得离开，整个教学楼好像已经走空了。

 

他却还在。

 

那个穿着正装的身影站在门口，提着公文包，似乎在考虑冲进雨里奔跑的可能性。

 

“那个，”耕太当时也没想太多，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走一段路。”

 

 

成濑转头时，毫无预兆的温柔笑容便直直撞进心里去，转瞬成为这个灰蒙蒙的天气里唯一的光亮。小鹿般一睁一合的湿润眼睛，睫毛也随之扑闪，像蝴蝶翅膀一样，充满生机。

 

是之前撞到的人啊。

 

“刚刚，真的对不起。”成濑诚恳道歉，微微低下点头。

“没关系啦，是我不好，”耕太笑着说“我不该停下来的。”

“你没生气就好。”

“那么你要去哪？”耕太问他，“要回去办公室吗？”

“……嗯？”成濑问，他为什么要去办公室。

“老师不回去办公室去哪呀？”

 

睁大眼睛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成濑别过了头，“我不是老师，我现在是大三。”

 

“诶？！那你为什么要穿正装。”耕太朝他靠近些，探头看他的衣服，面料相当不错。

 

“之前去见了事务所的导师，以后想去他那边实习，所以穿的正式些。”成濑不动，看着那个棕色的毛茸茸的脑袋晃来晃去。

 

“这样哦……嗯，那走吧，你要去哪里？”耕太先走到了门口，他握着伞柄打开撑起，转身问成濑。

 

成濑没回答，倒是打开了自己的包，“要不要放进来？会被雨打湿的。”

 

“哎？”耕太有趣起来，乖乖递过了课本，看着自己的书和那些厚厚的文件叠在一块。“我撑伞吧，到寝室就可以了。”成濑又要去拿他的伞，他比耕太要高些，的确是他撑着更方便。

耕太就朝他摊手，“那，我帮你拿包。”

 

天沉得很低，密密的，只有乌云层层叠叠，洒下雨滴来。耕太的伞不大，如果是两个男生，大概只能遮挡一个半的宽度，成濑与耕太各占半边，却各有一点身体被雨打湿。

 

湿气慢慢从长袖上蔓开，耕太蹙起眉头，随后就被揽了过去。一半的身体靠在成濑身上，那只手，之前拉着他转了小半圈的手，搭在上臂，用点力气抓着他。

 

“对不起，”成濑说，“如果不带我的话，就不会淋湿了。”

 

之前说什么来着，富士冈耕太这个人啊，是不太喜欢别人过多亲近的，无论是身体上或者是精神上。可总是会有例外的，这个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在那个时候，所有的不适感通通消失不见，唯一剩下的，就是对近距离的欣喜与期待。

 

手掌的热度透过湿淋淋的布料传递过来。

 

耕太紧抱着公文包，成濑呼吸间的热气洒在裸露的脖子上，痒痒的。

 

“没关系的呀。”他回答，嗅到成濑身上好闻的气味。

 

 

 

成、濑、领

 

耕太又在纸上写了一遍这个名字，他仰靠到椅背上，举着纸看，台灯橘黄色的光透过纸背，透过不均匀的墨水痕迹，好像名字也会发光似的。

 

中野叼着牙刷从耕太身后经过，“成濑领？谁啊？”他随口问道。

 

“没什么，”耕太立刻放下纸揉成一团丢到了垃圾篓里，“随便写的。”

“喔？这名字还挺好听的。”中野耸肩，漱口去了。

 

我也觉得很好听。耕太想。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相隔了一个月，仍然是雨天，仍然是一周里的同一天。

 

但耕太的心情并不糟糕，有别的情绪把那点不愉快拱到一边去，神气地冲上高地。

 

他照样在天井边磨蹭一会，看看油润的芭蕉叶和玫瑰叶，只有玫瑰长大了一些。然后他按照记忆里的时间走到门口，但是没有人站在那里。

 

什么都没有，只有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和又侵袭上来的雨天的忧郁。

 

耕太撑开了伞，有气无力地将伞杆搁在肩上，还未来得及跨出一步。

 

有脚步声靠近，却没有过来搭话，只停在了他身后不远处。

耕太听见叹息，过了几秒，就几秒，他立起伞，把后脑勺露了出来，佯装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看时间。

 

“那个！”身后的人跨近了几步，“是……富士冈同学吗？”

“嗯？”耕太转身，露出惊喜的表情来，“好巧啊。”

 

这回的雨要小些，两个人却依旧自然靠近着。

 

“第一次看见成濑同学没穿正装呢。”今天的成濑只是穿着白色的背心，外头披着一件牛仔蓝的衬衫，“总觉得很稀奇。”

“但是你只是见我第二面吧。”成濑笑。

“那肯定是因为觉得你很适合那样的衣服啊，”耕太撅起一点嘴角，“就很好看嘛。”

 

没了下文，两个人沉默下来。

“那个……”

“我……”

 

又同时开口。

“怎么了？”成濑低声问。

“我可以，叫你，领吗？”耕太小心翼翼地问，他低头看着脚下，成濑穿着皮鞋，要比他大一些，他们保持着相同的步伐，踩过一个又一个浅水洼。

会不会拒绝呢，耕太想，毕竟只是见第二面的陌生人啊，对方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哪有这么容易亲近。

 

“可以，”皮鞋的主人回答道，“那我应该也可以叫耕太吧。”

 

当然啦。

那点雀跃的心情被无限放大，从心脏一点开始膨胀，然后随着泵出的血流奔流到全身去，直要让他轻飘飘起来。

 

“耕太，”成濑说“我们一起……”

“诶？！”耕太抬头，他的指甲按进了手心里去，

“去图书馆吧。”

 

 

“喔……好的啊！”

 

什么呀。

 

 

耕太是第一次知道学法律的学生要读那么多书。成濑是法学院的，读过这个大三，大四就要边上学边跟着律师事务所的老师工作了。

 

真是辛苦啊。耕太趴在桌子上望着对面端坐的成濑，他被一圈书包围了，只有正对耕太的方向露着空隙，露出他握着钢笔的好看的手。虽然低着头，却不难看到他皱着的眉头。

 

是快进入期末的考试周了，耕太却还是很闲。他的课业没有那么重，加上平时也有在复习和背书，期末反倒放松许多。成濑看书的功夫，他就在坐在这边画画菜谱，偶尔看个几十分钟的专业课。

 

每天来图书馆有意义吗。耕太觉得真的太有意义了。

 

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成濑，对他来说不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吗。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了。从相遇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玄机。

 

耕太是不太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的，他对成濑什么都不了解，只有那么点稀薄的第一印象，约着来图书馆之前拢共也才见了两次，哪有那么容易喜欢上。更何况对方跟他一样是男的，这事要摊开来説还能算得上是社会问题呢。

 

可是这的的确确在耕太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就像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梅雨季里，芭蕉树也拼命长高了好几公分一样，以为喜欢上成濑领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在他身上发生了。

 

耕太在纸上的铅笔终止于成濑的黑色发尾，悄悄的，又在旁边加上一颗红色的心。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蠢事，他连忙在那个心上划了几笔。

 

“耕太，”成濑在对面轻声叫他，“帮我找一下第二册。”他推过来一本书，冗长的标题后面跟着一个（一）。

 

这是耕太主动跟成濑提的，两个人约着来了图书馆有一礼拜了，成濑经常要因为查各种资料起身去找书，耕太就让成濑把这个工作交给他。

 

没有什么乐不乐意，只有喜不喜欢。

 

耕太忙不迭的点头，再看一遍书名，轻轻推开椅子小跑着去了法学相关的区域，忘记他的画册还摊在桌子上。

 

“论刑法，刑法……什么来着……”耕太在那些又厚又密的书籍森林中间迷路了，一不留神，他甚至连书名都忘了。

 

“啊……我怎么那么笨……”现在回去也太丢脸了，明明之前都能好好记住的，怎么今天就这么快忘记呢，“领……”他抬头看着书架里到处散落着的各种（二），扒在架子上不知所措。

 

然后那只手突然就越过他的头顶，精准地捏住一本，抽出来。

成濑环住耕太的腰，耕太在他的怀抱里转了一个圈。

 

“是这本。”

 

他们面对面望着，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与还有为零的距离值。耕太便用双手圈上成濑的脖子，而成濑低头，精准而利落地覆盖住了他的唇。

 

吻无声却甜蜜，他们就这样相拥在这个鲜少有人踏及的区域。

 

“真好。”耕太被松开之后小声喘道，他摸了摸因为这个绵长的吻而略显红肿的唇，

“怎么好，还想要吗？”成濑双手搭在耕太的背上，硬壳的书籍抵着他的脊骨，成濑就带着他转个方向，自己靠在书架上。他低头，轻轻蹭着耕太的耳畔。

 

耕太不说话，噗噗地笑起来，肆意地去嗅成濑身上的味道。

 

 

所以往后的日子里，在耕太的眼中，仍然是司空见惯的风景，平淡无奇的街道，和波澜不惊的日子。

 

一切都没有变化，却好像一切都变了。

耕太升上大三，成濑升上大四，他们一起搬了出去。

 

天气仍然能影响他的心情，晴天是好心情，雨天是坏心情，雪天处在不好不坏的尴尬地位，但也要更靠近坏心情。

 

——下雨了。

 

耕太趴在桌子上，从窗帘的缝隙里望到外头正要滂沱的大雨，短信发了出去。

 

——我去接你。

 

于是能看到成濑领的日子里，就全是好心情。

 

fin.

最后的时间线是放晴前呀。

标题是蟲师的一首片尾，非常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