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o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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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耕】Heretic God

终于…两个每天嗑领耕嗑到半夜的人…生了一篇正经东西了……

一个开脑洞写一半,一个阅读理解补结局了

欧洲背景,有牵扯到一点点不严谨的宗教观念,万字,请避雷呀。

前半这个人焦糖芝士挞୧(﹒︠ᴗ﹒︡)୨把糖solo完了,后面全是我的嘴炮,生气生气


*

“成濑先生!河上来了很多屋船!”小孩子们吵闹着跑进花园,在成濑领身边围成一圈,肉乎乎的小手扯着他的衣角不肯放开。“他们一直住在船上吗?”“船上的人穿的衣服好奇怪啊!” 

 

“吉普赛人来了啊…”成濑领抚弄着蔷薇待开的花苞,细心剪去多余的杂枝,“你们不要乱跑,那些人很危险。”

 

“真的吗!可我们还约好了……唔!”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小男孩赶紧捂住了嘴,不好意思的看着成濑领。 

 

“可能会被拐跑的,”成濑环顾一圈小萝卜头们,认真叮嘱,“你们要乖乖待在家里啊。” 

 

金色褐色的小脑袋们对视几眼,嘻嘻哈哈的跑开了。 

 

 

“……结合往年的情况来看,这些亵渎神明的吉普赛人,游手好闲,打斗滋事,我们应尽早和警方联手,将他们从城里驱赶出去。”银白色假发的神父皱皱眉,“成濑,你在听吗?” 

 

“抱歉,雷诺神父,”成濑羞愧地低下头,“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花园里的杂草怎么清除吗?”神父宽厚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最近是斋戒月,你这样的年轻人身体有些不适是可以理解的,不要逼自己太紧。” 

 

“但是要记得我的话,”神父粗笨的手指翻开松木桌上的文件,他点头示意成濑可以离开了,“远离那些吉普赛人,他们是恶魔在人间的信徒。” 

 

“我会的。”成濑谦恭地弯腰,行了一个标准告退礼。 

 

  

“真漂亮,这是你的花园吗?”纤细的手指在淡黄色的大丽花上轻巧打了个转,又指向旁边快把鸢尾丛淹没的杂草——成濑已经为它们烦心了很久,“鼠尾草和科隆薄荷!” 

 

姜黄色的轻便小皮鞋,工装背带裤和浅蓝色的细格纹衬衫,另一只手挎着一个有宽大边沿的棕色圆篮子。是一张年轻的亚裔面孔,眼神里有着坦然的好奇。 

 

“抱歉,我不是园丁,那些对我来讲只是杂草而已。”成濑继续蹲在地上给花丛施肥,语气礼貌疏淡。 

 

“它们很可爱。”陌生人弯下腰握住细长的叶子,把它们贴到脸上深深嗅了一口,欢快地大声宣布“我很喜欢它们!” 

 

“谢谢。”老实说,这个男人——或许还是个男孩?让成濑感到困扰,很小的时候,他跟着妈妈离开日本来到法国后,就很少见到和他一样的亚裔面孔了,而且也从来没有人会对着没什么用的杂草露出那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喜爱笑容。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陌生人相处。 

 

“富士冈耕太,喊我耕太就好啦。”陌生人的口音带着一点东方人的绵软,他头发是柔和的栗色,只有秋季最甜美的榛子才会拥有那么温暖的光泽。“你呢?” 

 

“成濑领。”他伸出手,又尴尬地停在半路,自己的手上还有带着腥气的泥土和肥料,耕太倒是半点不介意的握上来,开心地晃了晃,像是进行什么庆祝仪式。 

 

“成濑先生……”,耕太把篮子放到一边,也面对面的蹲了下来,他抱住膝盖歪头看成濑侍弄,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列纯白和淡黄交错的香水百合,“是神父吗?” 

 

成濑的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不是的,我只是……”他皱眉搜寻着合适的说法。 

 

“啊抱歉,如果为难的话就不用说了。”耕太吐吐舌头,食指交叉在唇前朝他比了个叉。 

 

“没什么,”他这样自在的态度让成濑也放松下来,“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母亲来到法国了,她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也一直为教会工作,所以我从小在教堂长大,除了工作,也帮雷诺神父做些事情。” 

 

“你也是天主教徒吗?”耕太戳戳在他胸前晃荡的银十字架,很新奇的样子。 

 

“算是吧。”成濑给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而耕太像是并不在意,没有继续追问。 

 

“要帮忙吗?”他笑嘻嘻的,“我也想为这么漂亮的花园做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成濑下意识的想拒绝,但还没等他说完,耕太就跨过百合丛挤到了他身边。棉布衬衫的袖子松松垮垮挽到手肘,露出一截清瘦的小臂,耕太捏起一点花肥,兴致勃勃地转头问成濑,“这个该撒多少呢?” 

 

成濑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是蜂蜜和牛奶的香气,在青涩的草木香中愈发清晰。太近了,他熟悉教堂陈旧的蜡烛味道和文件的油墨气,也能从纷杂气味中轻易判断出植物的种类,但绝不是这种陌生的、甜美的香气。 

 

“成濑先生?”耕太手掌伸到他眼前晃了晃,掌心里有一层薄茧。 

 

于是一个上午耕太都跟在成濑领身后,帮他竖起供给紫藤攀爬的木架,配制合适的杀虫剂,还热心救下了那丛本要清除的杂草们——“到秋季的时候它们会用果实回报你的。”耕太是这样为它们辩护的。 

 

“我要回去啦。”仔细种下最后一棵幼苗,耕太拿起放在地上的篮子向成濑道别。 

 

成濑这时候才注意到那并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篮子,而是一顶系了结实帽绳的西部牛仔帽,里边堆满了用闪亮的玻璃纸包装好的糖果。 

 

“给你。”耕太从帽子里捧出一把糖果来,“今天刚做的橙花白巧曲奇,我猜你应该会喜欢!” 

 

“现在是斋戒月……”成濑领抱歉地看着他,把曲奇推了回去。 

 

“吃一点又没关系嘛。”耕太剥开金蓝条纹的玻璃纸,捏出一块小巧可爱的圆曲奇递到成濑嘴边,“啊——” 

 

清新的橙花香混合着一点点樱桃酒的后味灵活地飘进鼻腔,曲奇的主人笑得狡猾,“上帝不会管这些小曲奇的。” 

 

成濑犹豫着轻轻咬了一口,曲奇表面的杏仁片烤得薄脆,黄油和鸡蛋的香醇味道迅速占领口腔,是会让人心情愉悦起来的味道,“很好吃,谢谢你。” 

“不客气呀。”没有要求成濑再多吃一点,耕太抱着帽子轻巧跨过了花园的篱笆,消失在红砖墙的拐角。 

 

 

成濑领步履匆匆,他要去市政厅找到莱斯警长,请他去教堂一起商议驱逐吉普赛人的事情。已经是盛夏,毒辣的太阳晒在他黑色的长袍上,热浪浮动的空气和广场上吵闹的小孩子只能显得这个午后更加恼人。 

 

“成濑先生!”喷泉的方向传来清脆的声音,是耕太。他盘腿坐在罗马式喷泉的台阶上,笑着朝成濑挥手,身旁还围了一圈小孩子。 

 

成濑掉转脚步朝耕太走过去,孩子们见他过来纷纷作鸟兽散,边跑还不忘大声和耕太说再见,耕太笑着抓起一把糖果塞进跑得最慢那个的兜帽里,又引发他们新一轮兴奋的叫嚷。 

 

“不要给他们吃太多糖果。”成濑皱起眉站在低两阶的台阶上,再往上走水珠就要溅到他身上了。 


“我没有啊。”耕太抬头看他,无辜地眨眼,“他们要拿钱买的。” 


“小本生意,我可赔不起。”耕太扯扯成濑的袍角,示意他坐下来,成濑低头看了看灰白的大理石台阶,假装无视耕太的邀请。 


“你不热吗?”白皙的手指像是跟成濑的黑袍过不去,执着地向下揪着它,成濑拗不过,只好叹口气坐在了耕太旁边。意外的是水柱并没有打湿在袍子上,反倒在周围形成了淡淡的雾气,让空气都凉爽不少。 

 

“今天是加了薄荷的柠檬夹心奶糖。”柔软的手掰开成濑交握的双手,在他掌心放下一枚圆滚滚的糖果,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明亮的青色。


“我……” 


“不许说不吃。”耕太朝他做个鬼脸,堵死了成濑的后路。 


“耕太是刚刚搬来这里吗?”酸甜的柠檬和温柔的牛奶适时缓解了成濑的烦躁,清凉的薄荷余味风一样悠闲划过舌尖,整个人都无意识放松下来。 


“嘛,算是吧。” 


“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店铺吗?我可以去警厅帮你打听一下。”成濑谨慎地组织着语言,总在街上兜售不是个好办法,尤其是这种容易中暑的大热天,昏倒在街上可是很麻烦的。 

 

“谢谢啦,不过不用哦。”耕太嚼着奶糖口齿不清,“我待半个月就走啦。” 

 

他盯着不远处折射出的半截彩虹,“我是吉普赛人,不会在这里常住的。” 


“这样。”成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沉默地含着变得甜腻的奶糖,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否还该继续坐在这里。 

 

“成濑先生是有什么事要办吗?”最终还是耕太打破了沉默,“这么热的天气,除了小孩子很少会有人在下午跑出来乱晃的。” 

 

心里松一口气,成濑顺势站起来道别,匆忙几步后他停住,“你最好早点走,这里……不是什么宽容的地方。”说完也不等耕太的回答,袍角一转加快脚步走向了市政厅。 

 

距离上次在广场见到耕太已经过去了一周,成濑领一切如常,打理教堂的琐碎杂事,协调在如何驱逐吉普赛人的意见上争执不休的官员们,得空的时候,他也会去花园转一圈。 

 

耕太上次救下的杂草愈长愈高,几乎看不到可怜的鸢尾的任何痕迹,成濑低头看了它们一会,又蹲下来深深嗅了嗅青翠的叶片,他并没闻出什么不同来,只是普通的草木潮腥气。照这个架势,不等秋季,它们就要把鸢尾挤死了。 

 

果然还是铲了吧。成濑拎起铁锹要把这些碍事的杂草们连根铲起。应该种一些更有秩序、更温顺的植物,比如秋海棠什么的,安全又省心。 

 

“成濑先生!”耕太戴着那顶装糖果的帽子,扶着膝盖在篱笆外喘气,“你答应我不会铲它们的!” 

 

“我想我看不到它们秋季的模样了,”成濑停下动作看着他,耕太翻过篱笆,帽子下的脸因为热气泛起了桃子一样的粉。两三步跳到成濑面前,眼尾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可我还是想来找你。” 

 

成濑沉默了一会,叹口气,“我的糖呢?”他伸手大大方方的朝耕太讨要。 

 

“今天没有做。”耕太拍掉他的手,“想吃什么口味的?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现场做可以吗?”成濑打断他,盯着耕太的眼睛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想看看那么美味的糖果是怎么被做出来的。”

 

“欸?”小动物一样毛茸茸的眼睫毛晕乎乎眨巴眨巴,说话也磕磕绊绊,“可是……可成濑先生这边有原料吗?” 

 

“没有啊……”成濑苦恼地拖长了调子,“怎么办呢?不知道能不能去糖果师父的工作室看一看啊…” 

 

“去去去去我的船上?”耕太的脸更红了,眼神四处乱飘,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成濑领的脸。 

 

“不可以吗?”成濑颦起一点眉头,半垂下眼来,咬着下唇很失望的样子——上次露出这个表情还是五六岁闹着要玩具的小时候,十几年过去了,他猜自己的脸应该还能起那么一点作用。 

 

“可以的!” 

 

“现在就去可以吗?” 

 

“那不行!真的不行!”被燎了尾巴一样,耕太赶紧捂住那张不知道又要提出什么要求的嘴,“我的原料还没准备好!最晚,最晚要后天了!” 

 

“那就明天傍晚六点,我在喷泉下等你。”成濑笑着用手覆上耕太的,挤进指缝间变成十指交握的姿势。 

 

“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法语嘛!”耕太慌忙把手抽出来背在身后,噌噌噌后退两步。成濑领怎么回事啊,明明第一次见的时候那么绅士守礼的一个人!现在怎么比他们吉普赛人还没正形的! 

 

“我是日本人,当然听不懂。”成濑的无赖耍得理直气壮,还颇为遗憾的搓搓被耕太甩开的指尖,普通的动作莫名其妙的看得人脸上燥热起来。 

 

“胡搅蛮缠。”丢下一句攻击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抱怨,耕太小兔一样跑走了,连帽子掉到了园子里都没注意到。 

 

 

下午四点多,成濑领就换了衣服出门了,并没有去约定的喷泉下,反而出城往河边走了。 

 

还没看见吉普赛人的船队和帐篷,成濑远远地就听见吵闹混乱的异国语言和不成调的歌谣,空气中飘着浓郁的香料气味,驻扎的人们肤色各异,用好奇又防备的眼神打量着这位衣着体面的闯入者。 

 

一个褐色皮肤的卷发小女孩揪住他的衣摆,叽里咕噜对着成濑讲了一通他听不懂的外语,成濑一头雾水的跟她大眼对小眼。旁边大一点的男孩热情的帮他翻译,“吉塔是在问你来这里卖花的吗?” 

 

男孩牵走吉塔的手跟成濑道歉,“打扰您了先生,她只是太好奇了。” 

 

“没关系。”成濑从花束中抽出一朵递到女孩手中,“能请你们帮忙带个路吗?我想去富士冈先生那里买一些甜点。” 

 

“那一艘就是了!”男孩指着船队边缘的一艘屋船,体型比其他的船要小一圈,船身漆成了层叠的蓝色,银白的铁皮屋顶上伸出一截短短的烟囱,几缕灰烟正慢悠悠的打着旋升出来。 

 

“成濑先生?!”半开着的窗户里突然探出一个熟悉的小脑袋,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还横着两道白色的面粉痕。

 

“请问需要鲜花吗先生?”成濑愉快的笑起来,“小本生意,保证价格公道。” 

 

“你等等!”耕太飞速消失在窗边,过了几分钟才跑到甲板上放下一段绳梯,脸上的面粉印倒是不见了。 

 

“不是说好了六点在喷泉见嘛…”耕太鼓着脸,自己还没有收拾好,船上还是乱糟糟的…… 

 

“可是我想见耕太,”成濑一脸为难,“想早点见到你。” 

 

“成濑先生想吃什么?今天可以提供定制服务哦!”耕太领着成濑来到厨房,两三排餐盘按大小整齐地摆在墙上的架子上,黄铜的长勺和平底锅挂在橱柜旁,木桌上还摆着几幅白石做的面包模子,烤箱规规矩矩立在墙边,融化的巧克力在小奶锅里唱着咕噜噜的歌,空气里充满了美妙又丰富的甜蜜香气。 

 

他找出一个高挑的玻璃花瓶,把花束插进去,那是带着粉色斑点的百合和淡绿的洋桔梗,中间还藏着几朵尚未盛开的白玫瑰,悄悄散发出夏日的清新气息。 

 

“想吃耕太最喜欢的那种可以吗?”成濑倚在餐桌旁,倒没半分在别人家的紧张。 

 

用牛奶和着小麦粉揉出圆圆的面团,再加入几块黄油,等待发酵的过程中,打蛋器碰在瓷碗的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项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纤细的指尖在各种原料上释放出神秘的魔法,柔软的面团在烤箱里颤巍巍膨胀出细密的酥松小孔,表面变成带着焦糖色的金黄,成熟的香气大摇大摆占领每一寸领地。 

 

耕太看起来很享受这个过程,他甚至不太注意到在一旁的成濑,低头在盆盆碗碗间忙活,垂着眼睛的侧脸看起来格外安静。 

 

还带着热气的面包里是醇厚顺滑的白巧克力香缇奶油酱,脆桃片被切成弯月形,在蜂蜜和果酒中泡过后嵌到面包上,再撒上薄薄一层糖霜,精致小巧的像一件艺术品。 

 

“看我做甜点很无聊吧,”耕太不好意思地道歉,“都不讲话只顾着忙自己的……” 

 

“没有哦。”成濑笑眯眯的帮他拉开一把椅子,等耕太坐下后便站在身后轻柔地按捏起他的肩膀,“专心的耕太非常可爱。” 

 

“我很喜欢。”突然兴起,他低下头在耕太的耳边吹了一口气,如愿看到害羞的粉色从耳垂蔓到白嫩的脸颊。 

 

晚饭因为成濑的缘故变得十分简单——耕太试图做饭的时候他老靠在旁边问东问西,还不时要上手去闹切菜的耕太,本来打算炖肉的耕太只好简单做了个三明治了事,不然他怕心不在焉的自己会把锅底都烧糊了。 

 

他们盘腿坐在甲板上,看着紫色和橙色交织的夕阳一点点落下去,耕太小声哼起吉普赛人的歌谣,手指在成濑的膝头敲着节拍。天空由粉紫色渐渐转成深沉的墨蓝,星星零零散散点在夜空中,月光明朗,吵闹的吉普赛营地也陷入寂静,只有不知疲倦的虫鸣和轻快流过的河水。 

 

“要跳舞吗?”成濑突然提议。 

 

“我没有跳过……”耕太摇头。 

 

“我教你。”成濑站起来,欠腰行礼,修长的手指伸到耕太面前,“可以吗?” 

 

明明是疑问句,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耕太只得把手搭上他的,成濑一个巧劲,把人拽进了自己怀中,左手顺理成章的揽上耕太的腰。 

 

“太近了…”耕太去推成濑,手却被抓住放到了他的腰侧。成濑今天没有穿平日的教袍,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衬衫,耕太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劲瘦的肌肉线条,手心的热度烫得让人心慌。 

 

常年在教堂里生活,成濑身上有着一股沉静的墨水香气,非常淡,只有在这种距离才会闻到,在厨房跟他闹了一下午后又染了一层奶气,闻着安心极了。 

 

他哼起了一首舒缓的舞曲,声音里是松林间的风和柏叶上的雨声滴答。 

 

耕太小心跟着成濑的脚步,他们舞步缓慢,在甲板上转着小小的圈,掌心相贴,呼吸交织,世界变得虚幻。哼唱不知何时停下,成濑带着不自知的笑,专注凝视着怀中的人——乖巧的刘海下眼神明亮,瞳孔中是自己的倒影,柔软的唇瓣微微张着,像要藏不住的秘密。 

 

于是他们在星光下接吻,绵长又温柔。 

 

 

“成濑先生!”小孩子们苦着脸在教堂门口探头探脑,小声喊着成濑。 

 

“怎么了?”成濑朝神父抱歉地点点头,走到门口,“没钱买糖果了吗?” 

 

“不是!”小胖子阿诺德急得跺脚,“富士冈先生被那些警察抓起来啦!” 

 

“怎么回事?”成濑尽量平静地询问,“把事情讲清楚。”

 

“今天我们在富士冈先生那里买糖果的时候,一队警察突然就过来把他抓走了!富士冈先生问他们为什么,他们根本不理他!” 

 

“还把糖果也带走了!”另一个小女孩看起来都快哭了,“成濑先生你一定要帮帮他呀!” 

 

“嗯,我会的,你们不要担心。”两三句安慰走这群小孩子,成濑转身回了教堂。 

 

“神父……”还没等他开口,雷诺神父就打断了他,“是那个卖糖果的吉普赛人?” 

 

“教堂已经和政府达成了一致,城外河边的今天全部赶走,在城里游荡的吉普赛人直接抓进监狱。”神父看起来心情颇好,“异教徒就应该受到这种处罚。” 

 

“您并没有通知我!”成濑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气。 

 

“你跟那个吉普赛人走太近了。”一向温和的雷诺神父严厉地瞪着他,“我了解你,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心肠太软,太容易被邪恶迷惑。这次处理完吉普赛人后,我希望你能重拾对主的虔诚。” 

 

“他是我的朋友!”成濑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拳,“您不能这样对待他!吉普赛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他们是魔鬼的使者!我们的城市正在被他们污染!尤其是这个卖糖果的吉普赛人,他正在用这种堕落的享受诱引我们的孩童!这绝不能原谅!”神父喘口气,眼神充满厌恶和憎恨,“吉普赛人必须受到惩戒!” 

 

 

“成濑,不要让我和你母亲失望。”神父重重拍了拍成濑的肩,转身走进祷告室。“不要试图去监狱为那个吉普赛人求情,我已经通知了看守的警官们,任何通融都是和教堂作对。” 

 

 


成濑在市政厅找到了莱斯警长,那会他正和手下人商量着什么,皱着眉头,看起来很忙,心情也并不好。

 

“莱斯警长。”成濑走过去,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莱斯对他的来访并不感到惊讶,上午雷诺神父来找他商量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成濑可能会过来找他求情。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雷诺摆摆手,走到桌子边上自顾自地整理文件,“释放那个吉普赛人是不可能的,你应该明白雷诺神父的意思。”

 

“可他只是在城里给孩子们分发糖果而已!”成濑不自觉拔高了语调,带着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他也就快要离开了,为什么还要把他关起来?”

 

莱斯显然有些生气了,手里的文件夹被重重合上,“这是雷诺神父给的意见,处置那个吉普赛人,以儆效尤,怪就怪他运气不好吧。”成濑脚下不稳,扶住了一旁的椅子,莱斯看在眼里,语气也软了下来,“不要想着和雷诺神父作对……你知道的。”

 

而成濑再抬头时,往日温驯的眼神里闪烁着隐约的光芒,莱斯不明白那是什么,却总让他觉得有些危险。

 

“那他会被怎样处置?”

 

“目前还没有定论,需要再做商讨,”莱斯想了想回答道,“但也逃不过枪决和监禁吧,雷诺神父就是为了杜绝吉普赛人再……成濑!你要去哪里!”

 

话说了一半,成濑便扭头朝外面走去,脸上冷漠得没有任何表情,他不回答,也没有回头,那件黑色的长袍衣摆被他拉开,走到警局门口转身的时候刚好蹭在了石柱上,带上几片白色的墙灰。

 

 

现在是盛夏的下午,灼眼的日光晒在身上总让人觉得皮肤生疼,教堂里没有开灯,仅有阳光从两侧的琉璃窗透进来,这里充斥着木质和墨水的香气,令人昏昏欲睡。

 

成濑在长椅上坐下了,他前面还有一个人。他知道每天下午的这个时间,母亲会在这里祷告。

 

“领?怎么了?”

 

“母亲,我想请您帮一个忙。”

 

“现在还有领做不到的事情吗?”好美笑着睁开了眼睛,她轻轻拉了拉自己的白色裙摆,动作端庄优雅,手指上缠绕着一根项链,银质的十字架正握在手心。

 

成濑挺直了脊背,哪怕前面的人根本看不见,“求您,”记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郑重用了求这个字眼,用久违的母语——日语,语气委婉音调绵长,吐露出了这个难以启齿的请求,“帮我向雷诺神父求情,释放那个吉普赛人。”

 

“看来雷诺神父说的是真的……”好美叹了一声,“你和那个吉普赛人走得太近了,诡言蜜糖,就轻易让你放松了警惕吗?这十几年来主的训导……”

 

“母亲。”成濑打断了她,他们的谈话才刚刚开始,成濑却做了许多第一次做的事情,“您还记得,英雄是怎么死的吗?”

 

坐在前面的人明显身形一僵,对于好美来说,或者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英雄的死永远是她和成濑无法释怀的事情,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眼下这个关头,成濑突然提起了这件事情。

 

“我啊,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熟悉的语气词,日语似乎总能很好的传达哀叹和无奈这样的情绪。

 

好美站了起来,绕到后面的成濑身边坐下,她发现了他黑色长袍下的污迹。“没有办法制裁作恶的坏人,我们是有罪的,可是主会宽容我们,领,你忘了这也是我带你来这里的缘故吗?”轻轻拍掉袍角的灰尘,她摊开手心,抚上成濑的脸颊,好像不知不觉间,自己的长男就已经长这么大了。

 

“所以不要轻信那些异教徒呀,这两天的祷告有……”成濑捏住了她细细的手腕,看向好美的漆黑瞳孔里,是深不见底的忧郁,好美觉得那大概能称之为忧郁,是她从来都没有在成濑身上见过的情绪。

 

“您知道,我最喜欢的花是什么吗?”成濑问她,语气轻松到漠然的程度。

 

“您知道,我最爱的一本书是什么吗?”

 

“您知道,我最喜欢的起司是哪一种吗?”

 

“您知道,我整夜无法安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您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

 

 

教堂里太过安静了,外头似乎也鲜有人声,空气里有一根根斜插在地上的光柱,尘埃在里头浮沉,时间的流逝从此窥见。

 

“您常常说,主会保佑我们,主会爱我们,可他做到了吗?”冰凉的手掌逐渐被拉离脸庞,手心里那副十字架掉下来,晃荡在了半空中。

 

“那个时候,也许,也许我们能再找到一个能干的、不那么畏惧强权的、不那么贪图荣华的诉讼师,我们就能给英雄平反,可是您放弃了。”

 

“传教士说主会带给您平静,您也相信了,抛下所有的一切漂洋过海,来到这里用全身心去尊敬爱戴他,可是事情有任何改变吗?”

 

“英雄回得来吗?”

 

“而您对于我呢,”成濑的语调低了下去,“从小您就要求我也跟您一样信仰主,可那只不过是让我产生幻觉罢了……”他毫不畏惧地与好美对视,母亲往日温婉美丽的脸上满是震惊和恐惧,看起来也不那么漂亮了,甚至让成濑觉得有些难过。

 

“他们夺走了英雄,而这个所谓的主,夺走了我的母亲啊……您知不知道,至今为止唯一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念头的,是您口中的那个异教徒?”

 

尾音反问似的上扬,成濑松开了抓着纤细手腕的手掌,扶上旁边的椅子直起身体。他俯视着自己的母亲,那只坠着十字架的手还孤零零的悬在半空,止不住颤抖。

 

他开始一步步往教堂外走去,两扇厚实的木门缝隙里有隐约的光线透进来,外面正是晴空当头。

 

“领……”哭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足以让人心生怜悯。

“领……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离开我……”

 

哭声越发悲戚,像是要落下血泪来。成濑抬手解开了脖颈处的项链扣子,他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时,长袍滑落到地上,银质的十字架被挂在门把手上摇摇摆摆,映出那身穿着白衬衫离开的笔挺背影。

 

 

耕太摸了摸自己露在空气里的小臂,早上出来太急了,没来得及披上他的格子衬衫,这下倒好,晚上可真是冻坏了。

 

监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破败,起码还有个石砌的台子可以躺,虽然真是硬得可以,他有些想念自己铺了厚实羊毛绒毯的小床了,那可是他的养母在跟心爱的男人去流浪前给他买的最后一件礼物啊。

 

唉。

 

耕太叹出了声音,他再次走到了铁门边上,问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警官大人,“先生,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走呀?”

 

络腮胡男人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他,专心于手上捧着的旧杂志。

 

“我的糖果都被你们拿走吃掉了,孩子们的几分钱也拿走了,你们还想要什么呢?”

 

“我保证再也不会拿着糖来兜售了!”耕太双手合十做出了拜托的模样,“而且也会马上离开的!”

 

络腮胡男人似乎被吵烦了,杂志被他丢在了桌子上,“要不要放你得听上面的,但我也告诉你吧,你们这些异教徒到这里来,破坏我们的秩序,神父正在和警长商量要不要枪决你来警示其他的吉普赛人,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吧!”

 

“不是异教徒!”耕太气呼呼的反驳他,“只不过没和你们一样信仰那位而已,怎么就要称为异教徒呢?还有,你们又有什么权利自行决定如何处置我?我不过是在你们的城镇停靠补充些物资,还给你们带来了贸易呢!而你们却单方面把我们指责驱逐我们,这可真是太不讲理了!”

 

络腮胡男人显然没预料到这个吉普赛人的伶牙俐齿,刚要拿出警棍的时候,同僚却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这是……成濑先生?”他疑惑地开口,因为他很少见到穿着不那么正式的成濑领。

 

“对,成濑先生说神父让他问这个吉普赛人一些事情,我就把他带进来了。”红发男人指指那边扒在铁门上愣愣看着这的耕太,“成濑先生,请快点吧。”言罢,他也带着络腮胡男人出去了。

 

他知道一些事情,因为雷诺神父下午就来告知过他们无论谁要见这个吉普赛人都不允许,但是成濑先生曾经帮助过他,在上帝没有施以援手的时候,是成濑领拉了他一把。

 

“耕太。”快步走到铁门旁边,成濑伸手要覆上耕太的手,对方却莫名往后退了一步。

 

“成濑先生,我,我不能和您太接近吧……”语气小心翼翼,连看向成濑的目光都带着一丝疏离怯意。

 

成濑就把手臂都伸了进去,“还想再跳舞吗?”他笑着说。

 

“诶?”

 

“下次试试看在雨里跳华尔兹怎么样,就是不知道船上的甲板下过雨后会不会很滑呢,转圈会滑倒吧?”

 

只犹豫了一会,耕太用两只手握上了那只手心,宽厚温热。

 

“成濑先生……”他走上来,低着头,语气委委屈屈,“我想回去了,我再也不来街上分糖了,我也会马上就走,能不能把我放了呀……”

 

空出的那只手揉了揉棕色的脑袋,成濑安慰他,“别担心,我马上就会找到办法的,现在我不能停留太久,但是我保证我会把你带出去。”手掌移下去,成濑捏了捏耕太的脸,“有我在。”

 

乖顺地蹭了蹭手背,耕太偏过头轻轻亲吻在上面。

 

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温情当中,然而这温情也很快被打破了。

 

监狱的入口处,一根燃着火焰的木棍滚落下来,雷诺神父站在最高的那层阶梯上,眉头深深皱着。

 

“成濑……你……”

 

成濑仍然注目着暗影里的耕太,轻轻捏了捏他有些发汗的手心。

 

“神父,请问您要怎么样才能放了他呢?”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谦逊恭敬,颇有谈判的意味在里头。

 

“吉普赛人不应被饶恕,他们是背叛……”雷诺的话语铿锵有力,却轻易被成濑打断,“所以我在问您有什么条件,您请说吧。”

 

听到这里,雷诺却笑了出来,“成濑,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你能和你母亲在教堂里生活那么久,你以为是靠的什么?”

 

成濑的手反被耕太抓紧了。

 

“当初你们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你母亲一心信仰主,我才让你们留了下来,现在倒好,你要为了一个异教徒背叛我?”

 

“神父,这些年多谢您的照顾了,可我自打成年以来,一直在教堂辅助处理事物,所有其他工作产生的酬金也都一律交给了您,相信那些足够抵付您在我身上支出的花销。还有,如果要说背叛的话,那也不是背叛您,”成濑轻轻交缠上耕太的手指,直至十指相扣,望向他的目光温柔沉静,“只是我找到了更适合我信仰的神而已。”

 

雷诺不敢相信从成濑嘴里说出了这种话,,“莱斯警长!”他朝外面大吼道,“现在就把这个吉普赛人处置掉,异教徒只会徒增事端,看他都把成濑迷惑成什么样了!”

 

外头似乎有了不小的骚动,耕太听着急了,他连忙晃晃成濑的手,“你快跟他道歉!我,我没关系的!你别让他讨厌你!”

 

而成濑只是闭了闭眼睛,更贴近了这隔绝他们的冰冷的铁门。

“别怕,有我在,无论去哪,我都陪着你。”

 

这段不长的间隔里,很快又有人从门口闯了进来,今晚可真是这个小城里难得出现的不太平。

 

那是下午成濑刚见过的好美,莱斯跟在她身后。

 

她刚要从阶梯上下来,然后一眼看到了底下站在幽暗里的成濑,她无力地坐在了水泥阶梯上,白色的长裙斑斑驳驳,粘了好多灰尘。

 

“雷诺神父……”说话似乎成了什么困难的事情,好美吐字吃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让他们走吧……放过他们吧……”

 

“好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雷诺不可置信,“不幸夺走了你的一个儿子,现在又要让异教徒夺走你另一个儿子?”

 

而她只是掩面哭泣着,眼泪似乎要从指缝里流淌出来,她摇着头,“求求您了……以后您让我做什么都没关系……放了他们吧……”

 

外头围拢来的居民越来越多了,看热闹似的,里里外外有好几层,雷诺就在门口的位置,这样灼热的视线让他着实感到羞耻,他便愤然离去,没有留下任何指令。好美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泪痕,她看着成濑,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成濑只深深弯下腰去对她愧疚地鞠躬,她转身离开时泪眼便决堤了。

 

时至深夜,莱斯总算劝散了围观的人,外头已然安静下来。他回到监狱里面的时候,成濑坐在地上靠着铁门,仍然紧紧拉着耕太的手。

 

他叹了一声,过去打开了牢门。

 

等到成濑把耕太抱进怀里,莱斯推了他们一把,手上做着再见的手势。

 

“走吧,不要再回来了。”他说,语气里全是疲累。成濑又端端正正朝莱斯鞠躬,“以后,麻烦警长照顾着一些母亲了。”

 

得到了点头的答复,成濑牵起耕太的手,看那双眼睛朝他眨了眨。



他们开始奔跑,奔跑在这座成濑无比熟悉的城市。

 

他们路过了鸢尾快要被挤坏的花圃,路过了夜里停歇的喷泉,路过了酒鬼热闹的酒坊,路过了刚闭店杂货店,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坑坑洼洼,他们也跑得磕磕绊绊,夜风穿梭过发梢和耳畔,耕太紧紧牵着那双手,直到他们一步踏进港口,迈上这艘漂亮的蓝色小船。

 

成濑稍一止步,后面的耕太就没刹住车撞了上去,两个人被这惯性撞得摔在了甲板上,滚了好几圈。

 

耕太眨眨眼睛,盯着压在他身上的成濑。两个人沉默着,成濑低下头,亲在了微张着的唇上,这是一个无比温柔的吻,触碰又分开,直至吻遍全部。

 

“成濑先生要跟着异教徒离开这里吗?”耕太搂上成濑的脖颈,仰着头,还想要亲吻上去。

 

“嗯,被骗走了。”成濑注视着他,大方给予回应。

 

“那想去哪里呀?耕太船长可以带你漂洋过海哦。”

 

“去……巴黎怎么样?”听着这个得意的可爱语气,成濑没忍住,轻轻咬了咬耕太的脸颊。


“唔……你去哪我就去哪。”乖乖鼓起脸,更方便成濑作恶。

 

夜幕深沉,唯有几颗稀疏却光亮的恒星闪烁在那,吉普赛人的营地仍然灯火通明,伴着歌声和吵闹,他们收拾起了陆地上的行囊准备启航,奔赴着,要去下一个更自由的地方停歇休整。

 


“我想去巴黎学法律呢……”

“那我就陪着成濑先生在塞纳河上卖蛋糕和糖果!”

“刚刚叫我什么?”

“成濑先生……”

“不是这个。”

“呜……”

 

 

蓝色屋船上的人不急不缓,虫鸣也未曾停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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