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oya

我流的神奇设定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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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太终究还是死去了。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到过这样一天，倒不如说这个场景早已在脑海里排演过了很多遍。身体正在逐渐失去知觉，于是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亡。

灵魂没有重量，耕太眼见着自己的手与手分离，然后逐渐变为两个躯壳，他正离地两公分。

康子和小春伏在床边哭得伤心，耕太只好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脑袋，在实物穿过手掌时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转身伸展开双手虚抱了父亲。

人死后的灵魂仍会存留在世界上，这居然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可思议。

耕太在家里晃了一圈，的确已经不能再碰触人间的物品了，那接下去要怎么办呢，整天游荡在这里的各个角落吗？

他走到落地窗前，却刚好看见外面的小路上经过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耕太还在好奇这个陌生面孔是谁，他却突然转头对着耕太招了招手。

看……看得见我？

他慌张地退后一步，那个男人打完招呼便又继续行路去了，脚尖轻轻点在地面上，仿佛不像人类。

应该的确不是人类。

耕太抬起手去抚摸玻璃窗，然后整个人就穿了过去，直接来到外面。

“您好？”

他追上那个男人，拍拍他的肩膀，让耕太惊奇的事情是，他真正碰到了这个人。

“你好啊，你也死掉了？”男人转身，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对呀，我刚刚才死。”

“哦哦，我也刚刚才淹死。”他伸手向耕太，两个人就握了握手。

“我要去那边的庙宇，”男人指着远处那座位于半山腰上的露出点红色鸟居的地方，“路过的鬼说那里有山神。”

耕太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眼神落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明明已经没有了真正的身体，他却突然觉得无力起来。

已经快要整整一年了。

距离他和成濑领分手的时候。

相识三年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因为有彼此的问候而感到快乐满足，每周都有约会，每月也都有同家族一起的出游，他们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样快乐的日子会持续下去。

直到耕太无意中闯进了那间挂满照片的暗房，他才突然明白过来，这个人是没有办法放下仇恨的，

他不足以，他们之间的爱也不足以。

一个月后，耕太因为晕倒在路上被送进医院，确诊血癌，他给成濑发了短信提出分手，很快便收到了同意的回复。那晚上，耕太切了一片柠檬含在嘴里，被酸得直掉眼泪。

他们总是在说有多么喜欢彼此，分离这件事情却无比简单。

“你去不去啊？”淹死鬼出声提醒走神的耕太。

“去吧……毕竟也没有地方好去了嘛。”耕太笑笑。

布着薄薄青苔的石阶一层层向上，两侧是自由生长的茂盛绿植，葱葱茏茏的灌木丛和乔木错杂，而头顶的鸟居染着暗色的朱红，年月已久，掉漆斑驳。

淹死鬼先生和耕太一起，经过了游人，经过了僧人，还经过了三三两两个鬼。

这里仿佛是鬼的聚集地似的，虽然耕太每年的庙会都会来，那时候却也不感觉阴气森森。

这时候，有个穿着白色丧服的老头突然挡在了他们面前。

“新来的？”他语气淡漠，仿佛已经见怪不怪。

“嗯。”淹死鬼回答。

“去那里拜见一下山神。”老头指了指台阶最顶上那层，“受了庇佑，可就不要乱跑了。”

两个人连忙应声，数着台阶走了上去。

庙里住的是僧人，要拜那里供的神佛吗？

淹死鬼刚想走进去，耕太突然拉住了他，接收到了不解的眼神，他就指指在他们右侧的那个向外突出的石板平台。不知为何，靠外的角落里放了一个小腿高的石像，风雨早就将它侵蚀地有些残破，却有神气透过黑灰的石头活灵活现地表演了出来，它温柔地俯视着这一整片山野，神态安然。

淹死鬼后知后觉，两人就一起朝它鞠个躬。

在那以后没有几天，山上的游人渐渐多了起来。耕太好奇地问了那个丧服老头，原来是每年一夜限定的庙会要开始了。

乡间传说里，这座山上是有山神住着。人们想要感谢山神恩泽，却又怕打扰了山的清净，于是每年就会在庙前这条长长的石板路上办庙会，人们在路边支起一个个小摊子，有卖水球的，也有卖苹果糖的，也会有捞金鱼、套圈跟打枪的，总是很有趣。

耕太想起来了，他也当然知道好玩，因为在这过去的这三年里，他和成濑每年都会来。

各自穿着麻灰和幼蓝的浴衣，买两根明知道不会吃的太甜的苹果糖，从第一家水球摊子走到最末尾的鲷鱼烧。

耕太会笑话无论几次都会被内馅烫到的成濑，然后他就能获得一个带着红豆香甜味道的绵长的吻。

而今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耕太把头从小路上转了回来，继续靠坐在那座矮矮的石像旁边，腿伸出高台，在半空甩来甩去。

鬼还是会睡觉的。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耕太常常闭上眼睛，躺在草丛里或者是石头上，等他再醒来时，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鬼对于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生物已经是永生的存在了。

耕太看到了不远处从树间透进来的灯光，他就很自然地汇入了这条人流里。

人类的世界，很热闹。

哭着找不到妈妈的小男孩，紧紧牵着手走在一起的情侣，青涩的还未敢表白的高中生，拎着酒瓶子叼着鱿鱼串的酒鬼大叔……他们在这条满是橙色柔光的路上前进，不知道彼此途径了怎样的人生。

耕太在人群里伸着懒腰，慢悠悠的走着，直到一个身影擦了过去。

麻灰色的浴衣，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身形挺拔却瘦削，黑色的发尾一如既往的迷人。

是领啊。

心头突然无限热了起来，耕太加快脚步走到成濑的身边，他的身体穿过了一个又一个从成濑旁边经过的路人。

瘦了呢，还有这么严重的黑眼圈。耕太看着眼下那片阴翳心疼起来，怎么连眼睛都是红的呢。

他抬手想要去碰碰成濑的脸颊，意料之中的穿了过去。

耕太没办法，只好就跟在成濑的旁边。看他一步不停的经过每一家小摊前，手里还捏了两根苹果糖。

耕太看不够的，那张记忆中熟悉到刻在灵魂上的脸。

“两个鲷鱼烧，谢谢。”

成濑拿着零钱，买到了两个用纸袋装着的烤得金黄的点心。

热气腾腾，他拿到嘴边咬了一口，牙龈和舌头便被烫到了，他吸了口气。

摊子的末尾，出口便是下山的小路，夜色凉如水。成濑站在那，面对着黑沉沉的山景吃掉了两个鲷鱼烧，又把苹果糖放在袋子里扔进了垃圾桶。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邮件包裹已经送达到了最后一位顾客的手里。再抬头时，一阵轻风擦过身周，就像刚刚在人群里拂过脸畔的风一样，轻柔有温度。

成濑突然露出了微笑。

过了今晚，就可以去那边再见到他了。

面前的人走下了台阶，身体便穿过手臂，耕太终于收回了做拥抱状的双手。

“今天很开心哦，”双手扩成小喇叭，耕太努力摆出微笑，朝着他的背影喊着“明年再见呐！领！”

三百六十五

三百六十四

三百六十三

……

耕太开始每天坐在石像边期盼着新一天的到来，鬼对于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到了他这，却又变得清晰起来。

因为等待领的每一天都无比艰难。

于是当庙会再次来临的夜晚，耕太乖乖坐在了会支起第一家水球摊的旁边的小石头上。

他等啊等，越等越焦急。他就试图告诉自己不用急，因为过去的这三百六十五天可比今天更难耐。

可是他却没有等到成濑领。

长长的小路上，耕太来回走了三四遍，直到最后一家捞金鱼的小摊收起帐篷，整座山陷入寂静。他终于忍不住蹲在山神像边哭了起来，埋首在膝盖里，眼泪蹭湿了裤子。

领没有来。

没有麻灰色的浴衣，没有甜甜的苹果糖，也没有烫嘴的鲷鱼烧。

耕太突然难过地想到，这也许就是真正的别离了。

成濑在这座山上游荡了一年。

是游荡，作为鬼魂。

当他在庙会的第二天夜晚死掉后，他就成了鬼魂。当时的他在自己和芹泽直人的尸体面前蹲了好一会，思考这件事情的合理性，但是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

等到接受了这个事实后，他却突然腿上发软。

如果自己能变成这个样子？那耕太呢？

耕太死后，成濑就收到了小春发来的短信，他没有回复，但也明确的知道这是击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复仇计划加速展开，布下的天罗地网开始收紧，终于在那夜一个人的庙会之后，完成了这件付出他整个人生的事情。

他去了耕太的家，却只看到客厅矮桌上的黑白相片。

耕太没有留在这里，他也变成这样了吗？

成濑到了旁边那座山上的庙宇，这就是前天他刚刚以人的身份来过这里的地方。

刚刚跨上一个台阶，一个穿着白色丧服的老头就拦住了他。

“新来的？”

“啊？”成濑不明白他的意思。

“新死的？”

他就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窟窿。

“嗯。”

“去拜见一下山神，然后不要乱跑惹事了。”

老头指了指顶上石台的角落，然后摆摆手，等到成濑反应过来想再问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恭恭敬敬地朝残破的石像拜了一下，成濑不太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但是如果有幸还能带着记忆存留在世上，是不是托了这位山神的福呢。

石台边上没有护栏，踏出去就是悬空的半山腰，风从绿林间吹过，带来了清凉的触感。

成濑在石台边上坐下，腿就在外面晃悠。

那么，耕太现在在哪里呢？

日子在他没有留意的情况下逐渐过去。

这一年的庙会，成濑在小路上的鲷鱼烧摊子边坐了整整一晚上，直到最后一顶捞金鱼的帐篷收了起来，他也没有等到耕太。

成濑就意识到了，耕太或许根本就没有来这里，又或许他没有能这样存留下来。

他想，也许这应该就是真正的别离吧。

鬼对于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成濑只依稀觉得过了好多年，庙会开了一次又一次，曾经摊子上大声吆喝的年轻老板也在慢慢变老。

那天，成濑遇到了一个鬼。

他明明是新来的，却好像无比熟悉这座山，提溜着酒瓶子，整日在林间晃悠。

他坐到了在石台边上望风的成濑身边。

“下午好啊。”

成濑看看刚从天边升起来的太阳，

“下午好。”

男人拉扯了一把自己碍事的衣领，“你是被人捅死的？”他看到了成濑腰上的血迹。

成濑觉得这有些难以解释，只能随便应了声。

“你以前不是住在这座山上的吧？”

“不是。”

“算你小子好运，知道来参加庙会。”男人灌了一大口酒，突然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

他看起来似乎知道些什么事情。

“什么意思？”

“嘿嘿，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揽过成濑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这座山上，有山神。”

“我知道。”成濑偏开头，躲避这家伙满身的酒气。

“来参加过庙会的人都是被山神恩泽过的人，死后啊，是可以变成鬼的。”说着，男人又灌了一口酒，“这事只有山上的原住民才知道，你们这些外来人可是捡了便宜。”

成濑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你的意思是只要来过，都可以变成这样？”以往平稳的语气突然变得急促，音调也拔高了。

男人不明白成濑为什么这么激动，连忙拍开他的手，“是啊，怎么你有一起来过的朋友？”

面前的人却突然哭了。

鬼是不会哭的，因为已经变成鬼了，怎么还会有难过到要哭的事情呢。但是面前这个人却哭了，明明一副淡漠的样子，眼泪却这样直直的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没事吧你这家伙。”他拍了拍这个'年轻人'。

“我有个以前一起来的朋友，他也死了的，但是我找不到他，会不会是他去了别的地方？”成濑再次揪上了他的衣服。

“没可能的，只要是因为山神的原因变成了鬼，总是会被召唤到这里来，无论你愿不愿意，都会不由自主的留下来。”

“那我怎么找不到他？”男人又要喝酒，成濑直接抓过了他的酒瓶子作势要扔。

男人连忙抢过宝贝揣在怀里，“喂！真是服了，你不知道鬼只能看到和他同一时辰里死掉的人啊？你那朋友没跟你死在一个时候吧。”

“什……什么？”

乘着成濑愣神，男人一跃而起，离开了成濑三米远。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死的。”

“晚上。”

“我也是晚上，喝高了酒精中毒死掉了，那我应该就是刚好和你死在同一个时间，所以你能看见我。”

成濑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同一个时辰死掉的人才能看到彼此，你那朋友，应该是死在了别的时间吧。”

男人一口气说完，也不打算再和这个家伙纠缠，转身要离开了。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过还没有走出几步，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大半个身体，“旧神已经离去，新来的这位大人喜好热闹。今年的庙会，他好像要让这座山上十二个时辰里的各位鬼们一同显形，坐在一块饮酒玩乐。”他拉长了尾音，一脸神秘莫测，然后回头消失在了山林里。

成濑还坐在石像边上发愣，眼泪仍然没能止住。

这个美丽的早晨里，往日清冷的山风突然有了温度。

fin.